第四十八章 鸟不拉屎

研究生就要毕业了，毕业之前，还是我最喜欢的那位老师给我们上了最后一节课，也就是第一次给我们上课的那个老师。那位老师在最后的十几分钟时在黑板上写了这些字：大学生和中小学生让大家发言。

有的同学说大学生比中小学生大、有的说大学生比中小学生有文化……一下子很多个同学表达的他们的看法。

老师见大家没有话说了就发言了：“前段时间我做了个调查，调查的范围不大，只有咱们学校周围的十家公司。调查完之后我发现，所有的公司里面都有很多大学生，但是让我吃惊的是，这十家大公司的老板只有一个是大学生，其余的九个都是中小学生，这件事我感触很深，我一直在想这大学生和中小学生有什么区别呢？结果我就在这样想：中小学生很早就开始创业了，大学生一直在学校读书，等大学生读完书毕业了，刚好去给那些中小学生打工了。所以说我得出了这样的结论：大学生学习是为了给中小学生打工的。”

下面一片哗然。

老师微微一笑，接着说：“你们将来毕业之后，会有一些人进入国家的企事业单位，但是还有有相当的一批人会走进私人的企事业单位。我在这里就是想提醒在座的各位同学，当你们毕业之后找工作的时候要学会定位自己，不要把研究生的学历看得太重，在找工作的时候太过自傲；更不要妄自菲薄，遇到一点点挫折就贬低自己的身价。”

下面立即响起了热烈的掌声。

毕业之后我还真的进了的一间民办高校，在广东省，这个对野味的追求痴迷到疯狂地步的省份。学校董事长的学历也就是中学，我这个研究生真的开始为那个初中生打工了，我对这里产生依恋的根本原因是这里的环境太好了。

三月份的时候我就开始找工作，最先去到的是哈尔滨，那时候那里很少看得到绿色，并且刚下火车我就冷得裹紧衣服。这边刚开始面试，广东那边就来电话了，然后我就开始坐火车去广东了，从最北边到最南边，我经历了冬秋春夏的四季变化。寒意从哈尔滨一直持续到辽宁；过了辽宁就有一种淡淡的秋意；到福建的时候这里油菜花盛开，完全一副春天的景象；到达广东之后一切都变了，到处山青树绿，人们都穿着短袖，我一下车就感到一阵燥热扑面而来，周围人都惊讶地望着穿棉袄的我。

本想着上班以后领了工资日子就过得舒服了，但是上班的工资根本就不够花。和我同宿舍的是一个本地人，他天天晚上拉我去吃宵夜，在我们老家，八九点就开始睡觉了，但是在这里，九点的时候才是夜生活的开始，每到月底都盼着赶紧发工资。晚上吃宵夜的时候，他最喜欢的就是吃海螺，叫上一盘，吃得津津有味，而我看着那东西就恶心，别说吃了。

和他生活了两三个月，我们两个总算有时间去附近爬山。这里的天真蓝、树真绿、路真好、人真少，让我受不了的一点却是太阳真毒。都五点多了，已经是十月份了，但是这里还是这么这么的热。我们两个一直爬到山顶，俯视四周，真的是心旷神怡，开心极了，在山上呆了很久，山下能望到的每个地方我们两个都做了分析。下山的时候已经六七点了，天还是很亮，下到半山腰，我忽然感觉到少了什么，就在那时，，忽然眼前一只不太大的鸟飞速从我们两个眼前穿过。

“鸟！”我舍友的反应惊呆了我

“鸟又怎么了？”我好奇地问他，“没见过鸟？”

“要是能抓到该多好啊！晚上回去煲一锅汤够咱俩喝一顿。”他嘿嘿笑着说。

看到舍友那激动的表情，我一下子惊呆了，舍友跟我一样是研究生，接受这么高的教育，居然还没有摆脱广东人传统的观念。我再往周围看时，一只鸟都没有，我想起了在大学期间我的老师对我说过的话，原来是真的，广东真的是鸟不拉屎的地方，这么美的山，这么绿的树，这么清的水，这么净的天，本该有这么这么多的鸟儿来点缀的，可惜也有这么这么多无所不吃的人，吃光了这里的一切鸟儿，让这里如此的寂静，成为了人间地狱，只不过这个地狱是专门为鸟儿开办的。

在出席宴席的时候，我看到了一盘被烤得色泽鲜亮的小鸟，挺眼熟的，像麻雀又不敢确定，毕竟，麻雀自杀之后刚刚复苏，哪里能有这么多上餐桌。

“老梁，那盘是什么鸟？”我问了问边上的舍友。

“麻雀啊！你没见过麻雀？人间美味啊！”说着他就拿起一只享用。

“你们广东哪里来这么多麻雀？”我内心一紧，追问他。

“广东没有外省有啊！外省没有外国有啊！只要这个地球上有，总会有人想办法弄到的，你着急什么？”舍友自得地说。

舍友的话让我沉默了，传承了几千年茹毛饮血的习惯，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就改变了，虽然说这里的人一下子变得很富有了。看来，要想让这些人热爱野生动物，必须先从思想着手，改变他们的饮食习惯，这样才能控制住他们的的口。

第二年，也就是2008年的时候，我们家发生了一件大事，父亲去世了，和村里面最近几年很多人去世的原因一样——癌症，因为当时的时候农村的火葬制度已经非常严格，而这种制度又是农村人难以接受的，于是，哥哥出了五千元，总算是可以把父亲土葬了，但是还要求偷偷地葬。父亲走的时候哥哥给我打了电话，悲痛欲绝的我赶紧准备买火车票回家，就在当天晚上哥哥又给我打电话，让我不要回去了，父亲已经下葬了，只能够偷偷埋葬，因为太匆忙了，没来得及给我打电话。

我赶回去的时候母亲带我去了父亲的坟前，父亲走的时候我不在身边，这是最大的不孝，我只有用自己的泪水来弥补自己的不孝。母亲说父亲临终之前有两大遗憾，第一就是还没有看到我结婚，没能看到自己的儿媳妇和孙子；第二就是年仅一生的我的第二个侄子不能够记得住他。

我发誓一定要尽快娶妻生子来告慰父亲在天之灵，但是一切都没有那么顺利。直到2012年，才有一个姑娘闯入我的生活，他没有嫌弃我这个无车无房无钱的三无大龄男人。没有婚纱、没有婚礼、没有婚宴，但是她一点都不在乎，她只是想跟我共度一生，婚后我们还算幸福。

在广东生活了那么多年，我的生活习惯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，我适应了天天洗澡、适应了吃米饭，我也适应吃那些之前看见都恶心的海螺，最让我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的是：我能够很熟练地把餐桌上的麻雀吃掉，我像其他人一样开始迷恋野味和海鲜了……不知不觉地过了十年，我几乎适应了这里的一切，就连这里的方言，我也能够流利地讲出来。

那天，我和同事都带着三四岁孩子去公园里玩，同事对他的孩子说：“爸爸这个暑假带你去看你奶奶。”

“奶奶是谁？”他儿子不解地问。

“奶奶就是爸爸的妈妈。”同事兴奋地对他儿子说。

当听到这里的时候，我忽然呆住了。我的孩子跟他的一样，出生到现在五年了就回过一起家，然后我就再也不想带孩子回家了，因为儿子很快跟老家农村的孩子混在一起，他们在土里趴，土里滚，不一会就全身脏兮兮的，这样应该很容易生病的。看得我受不了了，就责怪母亲，母亲也是一脸的无奈。最后生气的我说了这么一句话：“咱们家这么脏，以后我再也不带儿子回家了。”

至今两年多了，我真的没有带儿子回过家，但是看到同事和他儿子的对话我却呆住了。我们的儿子基本上都不认识自己的奶奶了，再过十几二十年估计就更不记得了，等我们去世，估计他们就跟我老家断绝一切关系了。

这是一件多么可怕和可悲的事情啊！我和老婆生了我儿子，我老婆的父母和我的父母又生了我们两个，往上面的推算是无穷尽的，但是只有这个无穷无进的根枝关系，才让人类发展到今天。父亲临终之前遗憾我的二侄子记不住他了，或许将来我临终前也在遗憾我的孙子记不住我了；我儿子临终之前也会遗憾自己的某些后代记不住自己了；也或许我的很多祖先都有这种遗憾。

但是到了我这里，我决定终止这种遗憾，将来我要告诉自己的儿子，你的爷爷奶奶是谁，你的曾祖父母是谁，你的始祖爷爷是谁。我要把自己能够知道的一切我祖先的名字都告诉给儿子，让他记住这些给他生命的列祖列宗，我还要他把这些祖先的名字告诉下一辈，让我们祖先的名字代代相传，这才是对给予我们生命的先辈们最好的回报。

“你怎么了？”忽然听到同事在问我。

“没什么，”我微微地笑了一下，然后对儿子说，“爸爸清明节带你去老家玩，爸爸要告诉你很多很多事情。”

“好啊！”儿子非常开心地回答。